【六朝云龙吟】(6)



                第六章

  信永哆哆嗦嗦道:「师兄……」

  「谁是你师兄!」

  程宗扬一脸的没好气,自己还以为这贼秃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谁知道挂着

一串首席方丈、名誉主持、佛门总理事的名头,这秃驴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废物,

修为稀松平常到令人发指,要不然也不会被剑霄门几个门人就给抓住。

  程宗扬倒不是想救他,实在是这贼秃叫得太凄厉,挣扎起来又玩命地瞎跑,

竟然跑到自己这边。程宗扬一看这地儿待不成了,赶紧撒腿跑吧。结果满眼浓绿

的密林里居然有个山坡,一前一后冲过来,两个人顿时掉下去一对,前脚赶后脚

地拱进坡下的水潭,结结实实做了对难兄难弟。

  信永和尚光头上还沾着绿油油的浮萍,身上的肥肉像凉粉一样,一个劲儿的

哆嗦。

  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了,「你哆嗦什么呢?这儿天气连馒头都能蒸熟,你还

嫌冷?」

  「我这是吓……吓的……」

  「娑梵寺也是十方丛林有数的名刹啊,你怎么混的?」

  「阿弥陀佛……」信永打着哆嗦说道:「我…我们佛门弟子,弘…弘扬佛法

是主,修…修为……」

  信永咽了口吐沫,说话流畅了些,「修为武技都是旁枝末节……切不可主次

颠倒啊。比如说我吧,佛理精深,慈悲心肠,次次都是考试的优胜者。再说我们

达摩院的首座,一身修为惊世骇俗,可那玩意儿没用不是?一到考试就抓瞎。上

回考到一半,那家伙就不行了,一头一头地直冒冷汗,最后活活被人用担架抬了

出去。唉……」

  「这么狠?」程宗扬不禁对一脸市侩的胖和尚刮目相看,「你们都考的什么

啊?」

  提到这个,信永情绪好了很多,「说个简单的吧,我佛门的成住坏空四劫你

知道吧?」

  「……你接着说。」

  「劫数分大劫、中劫、小劫。小劫从八万四千年开始,每一百年减一年,一

直减到十年,称为减劫,然后从十年开始,每一百年增一年,称为增劫。一中劫

有二十小劫,一大劫有四个中劫。问:佛陀入灭以来,到如今经历几世几劫?」

  「……你们把达摩院首座拉过去考算账?」

  信永正容道:「师兄此言差矣。就是佛陀也不能不吃饭是吧?每天寺中化缘

多少,诸僧口粮几何,耗费灯油若干,这些都是佛门能否兴盛的重中之重!比如

贫僧大修寺庙,耗费钜资给我佛塑造金身,世人一见顿生敬畏之心,自然越来越

多的人心向我佛。若是茅舍两三间,泥人一两个,群僧每日托钵化斋,谁把你放

在眼里?而且还耽误修行不是?」

  信永越说越起劲,「你看,自从我当上方丈,娑梵寺所属的田亩增长了二百

倍,信徒数量平均每年增长百分之五十,僧众每年增加百分之十六,影响力跃居

唐国诸寺之冠!僧众年收入由人均三十七文增长到五十贯,人均寺产由三贯增长

到七万贯!我个人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庙里的僧众从此告别了清灯古佛,吃了这

顿没那顿的日子,再不用沿街要饭,在庙里坐着就能吃上热乎乎的粥饭,一顿一

个鸡蛋不说,晚课还有水果。出去讲经,每人一辆乌漆大车,配上真丝蒲团,旁

边十六个小沙弥陪同,那排场那派头!州府的老爷都比不上!」

  程宗扬瞠目结舌看着这个胖和尚侃侃而言:「我佛门讲究普渡众生,可你过

得清苦,世人都离你远远的,想渡人也渡不到啊!排场上来了,善男信女都进来

了,我们这些大师们也都吃饱喝足了,精神足足地研讨佛理,排排场场地开坛讲

经……阿弥陀佛,」信永双掌合什,宣了声佛号,欣慰地说道:「这佛法,也就

弘扬开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光头,由衷地说道:「人才啊!」

  信永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小僧只是为我佛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

  「大和尚,你们这一趟没出去,原来是在这里杀人劫色啊。」

  信永连忙叫道:「小施主!真不是我干的!天地良心,小僧平生从没破过色

戒啊!」

  「别逗了。」

  「真的!贫僧虽然带着那话儿,可就是个摆设!从来都没使过!不信我掏出

来你瞧瞧……」

  「滚!」

  「是!是!」信永赶紧提好裤子。

  「秃驴,那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信永叹道:「一言难尽啊。」

  「那你就分两句说。」

  「是。」信永果然只说了两句:「我们本来想走的,可是遇到舍利了。」

  …………………………………………………………………………………

  「这东西真不错!」信永摸了摸光头上的树叶,熟络地说道:「师兄……」

  「少来这套!」

  「施主?」

  「一个子儿都不给!」

  「大哥?」

  「闭嘴!」

  信永赶紧闭上嘴。

  这和尚在雨林里热得头昏脑胀,见程宗扬用树枝编了顶帽子戴在头上,死乞

白赖也要一顶,这会儿打扮得跟个特种兵似的,撅着屁股趴在丛林间往外看。

  外面是一条水泥路,按道理早该被疯长的藤蔓覆盖,看起来却和新的一样。

  「你们是从这儿进来的?」

  信永闭着嘴使劲点头。他们在太泉古阵遇到一颗传说是上古高僧遗留下来的

舍利,几支佛门派系费尽力气才取出来,谁知道还没商量好怎么分,就被一个头

陀抢走。

  这舍利对佛门弟子来说比命根子还要紧,一群和尚谁也不提出去的事,玩命

地在太泉古阵搜寻。娑梵寺人多势众,竟然让他们找到那头陀的踪迹,一路追到

此地。结果昨晚一场混战,舍利抢没抢到不知道,反正信永和尚找不到人了。好

不容易捱到天亮,又被人指认成凶手。信永心里这个憋屈,都想找道家的老君拜

拜,好转转运气。

  「走!」

  信永连忙道:「大哥,那路都说是绝地,不敢踩啊!」

  「那成,你在林子里钻吧。」

  「大哥!等等小弟!」信永连滚带爬地蹿到路上,跟在程宗扬屁股后面。

  「贼秃!哪里走!」

  刚踏到路上,前面便是一声大呼,剑霄门几名门人挥刀舞剑地追杀过来。

  信永顿时魂飞魄散,一把攥住程宗扬的衣服,带着哭腔道:「大哥!我就说

这是绝地吧!」

  「少自己吓自己。我是瞧着他们在这儿,才往这边走的。」

  信永声泪俱下,「大哥!不能这样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事!」程宗扬对冲来的剑霄门弟子打了个招

呼,「我们不认识!各位随便啊!」

  忽然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两具机械守卫出现在那帮剑霄门弟子身后。剑霄

门弟子愕然回首,顿时惊叫道:「守阵力士!」

  「干掉它们!」

  「快逃吧!」

  「拼了!」

  几人还没商量好,两名机械守卫已经到了面前,其中一名机械守卫手臂「咯

嚓」翻开,伸出一根银白色的金属杆。一名剑霄门弟子挺剑削去,只听「滋啦」

  一声,杆上射出一道电弧,当场就把那名弟子打翻在地。

  眨眼工夫,四名剑霄门弟子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脑袋上还冒出烟来。接着

两名机械守卫笔直过来,程宗扬刚想逃,又连忙停住脚步——机械守卫左臂「哗

啦」一声翻开,露出一圈黑洞洞的枪口。

  程宗扬老老实实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信永心思通透,赶紧有样学样,

也把手举得高高的。

  银白色的金属杆带着跳动的电火花伸来,忽然发出「嘀」的一声。信永看着

那名机械守卫放开程宗扬,心里正庆幸自己跟对人了,没想到那根金属杆伸来,

根本不带停的就「滋啦」一声,给他来了个狠的。信永和尚连叫都没叫出来,直

接就翻了白眼。

  等机械守卫走远,程宗扬才松了口气,他是看到机械守卫的枪械,知道逃也

逃不掉,硬着头皮准备挨一下,没想到机械守卫竟然莫名其妙地放过了他。程宗

扬看着金属棒刚才探测的位置,往背包里一摸,除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只有几

本薄薄的小册子。

  难道徐大忽悠这东西真的有用?程宗扬正纳闷间,信永吐了口烟,哑着嗓子

道:「大哥……」

  「算你运气好,看来前面打翻几个,电量有点下降。」

  「大哥,你……」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他,「没带护身符吧?」

  「啥护身符啊?」

  程宗扬拉开背包,取出一本《河图》,「这个。」

  「大哥,多少钱买的?」

  「三十五——金铢。」

  「我出七十!大哥,给我一本吧!」

  「行啊。反正我还多了一本。」

  信永哆哆嗦嗦接过那本《河图》,赶紧掖在怀里,一边取了钱袋付账。

  程宗扬伸头看了一眼,「大和尚,钱不少啊。」

  信永哭丧着脸道:「托福托福……」

  「我看你运气是不错。那就这样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机会咱们再叙

旧!」

  程宗扬一抱拳,转身就走。信永搂住他的腿,死活不撒手,「大哥!千万拉

小弟一把!佛爷爷在上,一定会保佑你的!嗷嗷嗷嗷……」

  「你这是哭呢还是嚎呢?」程宗扬无可奈何,只好道:「找根棍儿!拄着跟

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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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遥逸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手边扔着一柄已经看不出来模样的短刀。阿兰

迦坐在他身侧,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她背后的墙壁上,有一个勉强能容一人进入洞口。整整一夜,这个没用的小

白脸公子哥儿都在专注地钻着水泥墙,阿兰迦甚至支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时仍

看到他在不停地钻着,那柄短刀越磨越细,他的手掌、手臂也在坚硬的水泥上磨

得血肉模糊。

  阿兰迦低着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遥逸笑道:「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

  阿兰迦不言声地摘下面纱。萧遥逸露出惊叹的眼神,「好漂亮!」

  「哼。」阿兰迦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我叫程宗……算了,我叫萧遥逸。」

  阿兰迦警惕地说道:「你想骗我?」

  「我是不想被人灭口……」

  阿兰迦又羞又气,「你还说!」

  「说什么啊?我早就忘了。」

  阿兰迦脸上一红,忿忿地扭过脸,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萧遥逸提醒道:「记得给我洗衣服啊。」

  阿兰迦扑过去,扬起拳头朝他身上一阵乱打。萧遥逸抓住她的手臂,腰身一

拧,压在她香软的身体上。

  阿兰迦挣扎了几下没能把他推开,只好就这样让他压着。反正两个人在水泥

墙间面对面贴了好几个时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过了一会儿,阿兰迦忍不住问

道:「你为什么会塞外的摔跤?」

  萧遥逸在她耳边吹着气道:「别忘了,我是个很有种的男人。」

  阿兰迦面孔慢慢红了起来,良久,她小声道:「我是铁勒人。」

  「真巧,我是晋国人。」

  阿兰迦咬了咬嘴唇,「我是族长的女儿。铁勒族的公主。」

  「更巧了。我是少陵侯的独子,晋国的小侯爷。」

  两人沉默下来。萧遥逸凝视着她,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瓣。阿兰迦努力闭紧

嘴巴,但在他的挑逗下,很快就失去抵抗。

  正当阿兰迦意乱情迷,浑身发软的时候,那个据说很有种的小白脸却突然松

开嘴,然后放开她的身子。

  「我送你去找你的族人。」

  阿兰迦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愤怒和失望,最后冷冰冰道:「好。」

  萧遥逸将她裹好的帕子慢慢解开,每解开一道,阿兰迦心里就更冷一分。当

解到最后一道,萧遥逸忽然扭过脸,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我改主意了。我要铁

勒族去求婚!」

  阿兰迦一阵恍惚,接着便看到那个小白脸嚣张地扑过来。

  阿兰迦大叫道:「不要!」唇角却禁不住绽出笑意。

  「哈!哈!哈!」萧遥逸大笑三声,「你骗不了我!」

  「你还没有见过我娘……」

  「用不着!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有个尿到我身上的女孩,命里注定就

是我老婆!即使潮水涌起吞没月亮,太阳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寻遍青天下每一

寸土地,天空中每一片白云!她也跑不了!」

  「骗人!你根本没算过!」

  「骗你是小狗!我们星月湖一营法师,匡大嘴巴说的。我那时候才十二岁,

全营都笑话我将来的老婆会尿床,要不是我脸皮够厚,早就自杀了。」

  阿兰迦软弱地说道:「不要……」

  「不行!谁让你尿在我身上?」

  「你再说!」

  「你倒霉了,这糗事我会对你说一辈子。」

  「不要这样……」

  「我们晋国世家,讲究的就是率性自然。压抑人性那种事,我萧遥逸向来深

恶痛绝!比如你现在的行为就很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学,本夫君有必要好好教育你

一番。」

  「你不是已经很累了吗?」

  「谁说的?」

  「啊……」阿兰迦痛叫着挺起身,咬住他赤裸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少女愤怒地泣声道:「你骗我……后面还有字……」

  「你只看到后面,前面还留着空呢。明天你再添几个字:我夫君很有种,朝

这儿砍!我保证让你刺得心甘情愿!」

  「啊呀!好痛……」

  「呃,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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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靠在树后,心里默默计着数。数到十,他猛然跃出,展臂一搂,捂住

那人的嘴巴,匕首顺势捅入那人背心,接着拧了半圈。片刻后,程宗扬松开手,

那名外姓人软软滑倒在地。

  信永奔过来,狠狠朝尸体踢了几脚,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你认识他?」

  「谁敢惹大哥,谁就是我的仇人!」

  程宗扬都无语了。真不知道这贼秃哪个佛学院毕业的,一路上变着法的巴结

自己,回回不带重样的。

  程宗扬抹去匕首的血迹,拔腿离开。信永提着木棍,一溜小跑跟在后面,识

趣地紧紧闭着嘴巴。

  一上大路,陆续遇到外面来的探险者,数量最多的就是周族——在周少主的

带领下,周族以极高的效率迅速完成了势力整合,洛帮、青叶教、剑霄门还有几

个帮会都已经加入周族,不仅有了专属的标志,甚至还有了帮会的切口。

  仓促间能做得如此周全,连程宗扬都有些佩服,这个大弁韩小子还真是挺天

才的。周族势力飞速膨胀,此时的太泉古阵之中,除了当时未在场的佛门诸寺,

其他势力不是已经加入周族,就是成为周族的盟友。剩下的则是苍澜的外姓人。

  那些外姓人对太泉古阵的熟悉远非他人可比,太泉古阵面积广袤,人数再多

一万倍,撒进去也不见得有用,那些外姓人被传送进古阵之后,迅速找到主路,

很低调的守在路口。

  低调是外姓人的生存哲学,只有见识过他们的真面目之后,才知道这些外姓

人的阴狠和残忍。他们被太泉古阵的诅咒囚禁在小小的苍澜镇上,为了生存,不

得不向那些修为、能力、见识都远不及他们的本地人低头。囚笼般的生存状态,

造成了外姓人扭曲的心理,外表谄媚,内里阴险刻毒。从他们对朱殷的戏弄可以

看出,对于落在他们手中的外来者,这些外姓人不仅仅是仇视,而且充满了报复

的快感。因此程宗扬下手也不再留有余地,每干掉一个外姓人,对自己的威胁就

会小一分。

  随着生命的流逝,生死根一动,将死气纳入丹田。程宗扬心底的不安又强烈

了一分。死气本来是一种很纯粹的能量体,但在太泉古阵频频出现异状。童行海

的死气居然被毒素感染,已经超乎自己认知之外,而这些外姓人的死气似乎都有

一丝异样的气息,虽然非常细微,却无法化解,程宗扬只能把它们暂时和那些芜

杂的气息混在一起,找机会排出体外。

  干掉那名外姓人之后,程宗扬立刻钻进丛林。他对舍利没有兴趣,最关心的

是怎么找到路,赶到奈何桥——在阵外分散逃走时,程宗扬已经考虑到这次众人

可能被传送到不同地域,约好在桥头会合。信永只顾着带人追那名头陀,连现在

身在何处都说不清,但按他的说法,两天前他们通过奈何桥,追了一整天才到这

片雨林,算下来离奈何桥至少有一天的路程。

  程宗扬现在才知道自己第一次进入太泉古阵的经历有多么幸运,直接被传送

到停车场,一路顺风顺水就走了好几层。这一回自己已经进来一天多了,居然连

自己在哪儿都没摸清。

  程宗扬砍下一棵芭蕉,剖出芭蕉芯。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虽然肚子还顶得

住,饮水却没办法解决。徐君房反覆告诫过,太泉古阵的东西不能吃,如果准备

充足,最好连里面的水都别喝,程宗扬这会儿也顾不了许多——信永他们都是直

接喝太泉古阵的水,也没有喝出什么好歹来,何况自己是拿芭蕉心来解渴。

  信永拄着棍子,顶着一头枯萎的树叶,眼巴巴站在山坡上极目远望,那副沧

桑的模样,活像刚走了十万八千里路的唐三藏。

  程宗扬抽出芭蕉心,正要放到嘴边,忽然停了下来。

  芭蕉叶绿油油的阴影下,隐约露出一角灰色的痕迹。程宗扬俯身摸了摸,然

后闪身钻进浓密的叶丛中。

  片刻后,叶丛中传来程宗扬充满惊喜的大叫,「干!售货机!」

  热带雨林覆盖下,竟然是一座类似加油站的建筑——虽然里面根本找不到油

泵,而且规模很小,但结构布局和路边常见的小型加油站一模一样。让程宗扬惊

喜的,则是里面居然有一台自动售货机。

  程宗扬用匕首切开售货机外壳,几瓶饮料立刻滚到地上。

  一只顶着树叶的光头伸进来,信永惊奇地瞪大眼睛,「大哥,这是啥?」

  饮料上的文字和包装自己一点都看不明白,日期也许是通用数字,但这些饮

料铁定已经过了保质期,因此程宗扬看都没看,直接打开一只铝罐。

  「呯」的一声,罐口溢出一股褐色的泡沫,略带刺激的气息让程宗扬精神一

振,接着大方地递给信永,「尝尝!」

  信永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然后「噗」地喷了出来,一手卡着自己的喉咙,

喘息道:「有……有毒……」

  「土狗!可乐都没喝过!」程宗扬瞧瞧这贼秃不像喝了过期饮料,食物中毒

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抢过可乐,一口气饮了半罐。

  带着泡沫的液体滑过喉咙,传来一阵久违的刺激感,那一刹那,程宗扬几乎

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耳边传来信永颤抖的声音,「大哥……」

  程宗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这种诡异

的状况都快把信永吓哭了。

  程宗扬喝下最后一口饮料,摇了摇罐子,然后将拉环放进罐里,珍惜地摆到

一边。

  程宗扬将自动售货机中的物品一扫而空,除了饮料,还有一些饼干、糖果和

巧克力,把背包装得鼓鼓囊囊。

  信永「卡卡嚓嚓」吃着饼干,一边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给

我一块吧!」

  程宗扬拿出一包牛肉干,「牛肉的,吃吗?」

  信永赶紧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眼巴巴抬起头,试探

道:「那我就……尝一点?」

  「大和尚,你是荤素不忌啊?」

  「出家人,不讲究。」信永诚恳地说道:「施主给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挑

三捡四不合我们佛门宗旨啊。」

  信永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给我一块

行不?」

  程宗扬随手给了他一块巧克力。信永嚼了两口,突然脸涨得通红,身体像喝

醉一样摇晃起来,最后往地上一躺,「呼呼」地喘着气。

  「不至于吧?」看信永的模样活像个酒肉和尚,没想到一块酒心巧克力人就

醉了。程宗扬扯了扯信永的耳朵,见他真是醉了才只好松手。

  这座类似加油站的建筑只有两件不明用途的设备,一个自动售货机,外面整

个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如果不是碰巧砍倒旁边的芭蕉,自己也不会发现。

  既然这里会有人类的痕迹,周围说不定也有类似的建筑,即使找不到宝藏,

再找到一个自动售货机,自己这一趟也值了。

  程宗扬不再耽误,用匕首在旁边一棵树上做好标记,然后扛起背包,往密林

深处走去。信永早醉得人事不知,这回倒没冲上来抱大腿。

  …………………………………………………………………………………

  浓密如毯子般的植被在阳光下闪烁着鲜亮的绿色,映得人眼晕,程宗扬在林

中绕着圈子,寻找可能存在的人类痕迹。大概走了两三里路,一片纷乱的枝叶吸

引了他的目光。草丛很明显被重物压过,几根断裂的树藤垂在一旁,断口十分整

齐,显然是被刀剑一类的锐器斩断。程宗扬放缓脚步,不出声地沿着痕迹追去。

  一棵朽坏的古木倒在地上,树皮已经腐烂,发白的树干仿佛巨兽的骨骼,被

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个少女双臂伏在树干上,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孔,她戴着

一顶毛茸茸的小冠,双眉弯弯的,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又圆又大,脸蛋白里通红,

鲜嫩得吹弹可破。

  程宗扬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呆在当场,接着心底一股热流直冲上来。自从听说

小香瓜也来到太泉古阵,他就一直在期待,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一时间不知道

是真是幻。

  乐明珠兴致勃勃地用两根食指按住眼角,小指放到嘴巴里,勾住唇角,然后

吐出舌头,像小狗一样一阵乱摇。过了会儿,她闭上一只眼,另一只明媚的大眼

睛瞪得大大的,嘟起小嘴,一手按着娇俏的鼻尖,发出「噗噗」的声音。然后她

一手捏着的粉嫩的脸颊,努力歪着小嘴,吐着舌头……

  在她面前的树干上坐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人儿,精致的面孔和乐明珠一模一

样,高度却只有半尺,这会儿正模仿她的样子努力做着鬼脸。

  程宗扬看得哭笑不得,老天爷真是厚待这丫头,一张娇靥生得如花似玉,洋

溢着青春无敌的气息,做鬼脸都显得那么千娇百媚。

  乐明珠趴在树干上,朝着小人儿起劲地做着鬼脸,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

动静,她赶紧拿起那个小人儿,揉了揉它的鼻尖,飞快地藏到自己口袋里,然后

扭头堆起灿烂的笑容,「大师姊!」

  潘金莲像个不高兴的大姊姊一样皱起眉,「又在玩了?」

  「没有啊……」乐明珠心虚地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太泉古阵的妖物你也拿来玩?赶紧把它放掉。」

  乐明珠嘟着嘴道:「小珠儿才不是妖怪呢。」接着她抬起脸,得意地说道:

「大师姊,刚才有几个光头来,都被我打跑了呢。」

  潘金莲皱起眉头,「和尚吗?娑梵寺的?」

  「他们没有说。问我有没有见到一个头陀,我说没有。然后他们看见珠儿,

想打死它,我不让他们打,他们还不高兴。那些光头好可恶!」

  潘金莲拧眉想了片刻,然后道:「我们走吧。」

  乐明珠赶紧跳起来,「好啊。」

  「把珠儿留下。」

  乐明珠抱着她的手臂央求道:「不要嘛……小板凳,小木头她们还没见过这

么好玩的东西呢。」

  「你还想带回去?也好,」潘金莲眼角弯弯的,露出一个笑容,慢悠悠道:

「大师伯肯定很喜欢你的小珠儿。」

  乐明珠顿时哭丧起小脸,大师伯醉心医术,对解剖学别有所长,不管什么奇

珍异兽,只要落到她手中,必得剖开检查一番才心满意足,运气好的话,还会被

她制成标本,列入光明观堂的珍藏之中。

  乐明珠把那只还未成年的变形龙拿出来,恋恋不舍地说道:「小珠儿,快快

跑啊,千万不要被大师伯捉到了。」

  那个小小的乐明珠变成蜥蜴的模样,摇头摆尾地钻进林间,消失不见。

  潘金莲安慰道:「别伤心了。太泉古阵的活物原本也带不出去,这片林子有

些难得的草药,不妨采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你的名字列入药典呢。」

  乐明珠伤心片刻也就高兴起来,「师姊,你真的采到赤阳圣果了?」

  潘金莲轻叹道:「哪里是采的?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若不是那对姊妹起

了歹心,我原可以救她们出来……」

  说话间,她柳眉忽然一挑,长剑倏然跳出,露出秋水般的剑身。

  「叮」的一声,一枚暗器打在剑上,接着几名大汉从树上跃下,亮出长刀,

如狼似虎地猛扑过来。

  潘金莲与乐明珠各自出剑,背靠背立在一处,娇叱声中,已经与刺客交起手

来。那帮刺客身手虽然不差,想伏袭鹤羽剑姬还差了点。潘金莲也没有急切地抢

攻,耐心地与他们周旋,想摸清他们的底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正气凛然地喝道:「哪里来的贼子!快快

放开两位姑娘!」

  接着一条身影猛冲过来,半空中便喝道:「看我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

  「周族少主!」那群刺客惊叫起来,然后像遇到狮子的野狗一样,夹着尾巴

就逃,甚至不敢与周飞略一交手。那副狼狈之态,把周飞的身形映衬得愈发高大

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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